寺岛树书

赞美黑暗和未竟的造物。

月亮汁液横流

阅读使我愈来愈薄,书架上每一个书脊都趴伏着我的切片。我在阅读时与书隐秘地交合,战栗后它在我身体上割下它的酬劳。我走得愈远,愈感到空气的阻力,黑暗中一只鸟的呼吸都可以使我跌倒。

我太年轻了,我不知道我是谁。但我又如此苍老,我甚至听到组成我的原子的呻吟。我在宇宙平缓的呼吸中走着大地脸上的一道疤痕,从我的骨里长出冰原,内脏融化成天穹的唾液,我佝偻着走,比大地的伤口更疼痛。

我当然询问我书架上的情人,我问为何我在走向葳蕤的道路上如此狼狈,仿佛退化。它回答道这是我的应当,我不能干净地打开又合上一本书,这违背人伦。所以我在与每一本书的交谈中都被溅上洗不去的鲜血或我的眼睛,被刻上皱纹。我惊弱地阅读,仿佛献祭,一路鲜血淋漓,终于余下一堆骨架,在真理的尽头轰然坍塌。

在我日渐的自我脱落中,血腥味里又有一股微妙的风,来自我灵魂的某个缺口。我在黑夜里长久地看向虚空中的自己,思考是不是阅读在剥下我的外壳,我十几年生命中沉重的盔甲。我在想书籍是否只是帮我割裂我的面具,每一本书,都在其自我完成的路上清理走我某个方面的肿瘤。

我成为破碎的意象,我流浪的那些切片其实是我的癌症。阅读只是在一步步治疗我生命中不自知的疾病,十余年的尘埃污秽在阅读得到清洗,我渐渐露出本原。失去灰尘的折射,我的皮肤被颠倒着灼烧,真理之火在亿万光年之外向我怒号。

但我又看到月亮,周身的云雾仿佛一个跪坐的女人。它站立在女人头颅的中间, 冷光逼仄,女人的头颅吱呀作响。它如此锋利又如此风情,鼓胀的胸部向整个宇宙反射银色的乳汁。我的诗人们接受哺乳,我的星球成为一句诗,真理的荆棘成为叹息。

这是我在长冬里的第一个月亮,我瘠弱难堪地翻着书,而月亮在我上方汁液横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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