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岛树书

赞美黑暗和未竟的造物。

我回到北方,出完整的太阳,风总是很大。我的窗外亮着一堵恒定的光壁,向睡眠的人浇灌铁灰的汁液。上火车的夜晚,扒窗沿看沉叠的天穹,光秃发霉,不生长月亮。我看到荒野,荒野上浮动一个细小的光点。延伸、溢向深夜的原野上只有它一个,像贴在树枝上的金箔,伪装微缩的白昼,充当着遗落的路标。它内里是所有来临过的太阳,所以它是废弃的工厂,冰冷、笔直、落魄的光束跌倒交错,灰尘包裹着尖锐的骨折。它闻起来是每个生锈伤口发酵的味道,它太小了,无法支付一个昂贵的月亮,所以夜晚只有它做野草和潦倒的灯盏。月亮是好的,月亮是精致、澎湃的一筐小小的光,它们是忧郁的太阳切片,惧怕大地上向它索要生命的蠕动的口腔。

我面前站着和我孕自同一子宫的人类,肥胖,沉昧,像她喜欢的那条顽固的狗。她擦卧室的塑料花树,从被捡回来那天起便重演着我们的命运,不可抵挡地皱缩,褪色,衰老。她低着头,母亲用剪刀剪平的发尾垂在肩膀上,油腻的绿色一点,一点跳起来。我们一样廉价,和这个屋子里所有物体一样在咀嚼腐烂的亲情。为了找一条可以使我宁静的废布,我到阴暗的隔间里站着,我听到一只活着的表,测量着不属于这个现实的时间。还有花生、损毁衣架、和纸盒。

从打开行李箱起,我思考要回往哪里去。从一个符号,填充到另一个符号,假装看不到每个嘴巴和神经旁的真空。我的理智是我最徒劳的发明,我无数次走上同一道活的疤痕,以后还将走上无数次。我无处可归,甚至是给我慰藉的故土,归这个动词剔空了血肉。我没有建造房屋,从第一个深秋降临起,我就没有足够的脂肪。

我感受到具象的流浪,我面前行走的皮囊,无法容纳我在身体里躺下。令我欢愉、清晰和搁浅的,永远先是自己。真相是爱让人万劫不复,人类停止相爱,宇宙的气味蔓延着吃掉情欲的神经。此刻我坐下来,孤独真切击打我的脊背。将有一场风暴把所有人吹离地面,树木燃烧,人类与行星交合,银河浇灭荒原的金箔。

宇宙降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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