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们要相爱
去年离开前，我把一沓长短参差的纸放进纸盒，珍重同故乡道别。
纸盒里放着中学时我同S和L写的信。其实不能说是信，因为那时我们同班，每天总会见面。有一天L将一张纸放在我桌子上，写她中午同父亲的争执，我抽出纸给她写一些话，开始一年左右的纸体交流。我很快发现写下来的好处，它比谈话更私密，安全，真诚而妥帖。
我同L在纸上写很多事，她的家事，她的困惑，忧烦，和彼此的抚慰。L写字漂亮有力，像瘦金，我总能摸到纸背凸起的字迹。她归古嶙峋，写岁月抵颈，燃了眉眼。
那时日我们彼此用笔交付难堪，简陋如我，也看得到她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流溢的黄金般的真挚。
S是精灵一样的人。中学时我只与她同学一年，那时我主动接触她，傻兮兮做自我介绍，因我实在对这样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。
她极其慢热，圆融冷清，像钟楼上盘旋的鸟。
一个傍晚，晚餐时间我站在座位上看书，她过了一会儿走过来，在我书上放下一小张纸，上面画着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我，写着一句王国维，“跌宕歌词，纵横书卷，不与遣年华。”
我捂着眼睛笑，以为人世珍宝莫过如此。
S写短诗给我，取名“飞鸟不耕”。
她在中间写到，“火焰中死去的手稿/海浪/蓝色的鲸/与我们伟大而荣耀的罪/海浪”。
我摩挲着纸，想起那天她拉我去走廊看落日，她说，庄严，寂静。
临近冬日的早晨，我到了座位看到一个纸袋和一小张纸，纸袋里放着面包卷和曲奇饼，纸上写着，
“『友情在于爱一个人就像人们要爱人类中的每一个人那样。』
——基督对他的门徒说
『你们要相爱。』”
后来我同她一起去寺庙，看着朱红门匾前游离的鸟，我想，是的，你们要相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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