骑车平移在夕阳最后一瞥里,太阳塌缩出一条金色光带。光河抻在一个伟岸的高度,建筑之脊,天穹之腰,尺子一样严厉、高傲地丈量城市的黄昏。光渐而变软、烹熟,从金黄坠到赤色,轻朱,绛红,太阳在黑夜前最后一声渺远的呼吸,是掺了酒精的重橘。醺然中挂满明晃晃的哀伤,譬如转动酒杯,万物倾斜,顶层滑动的美艳波光。
中心街道栽了两排火焰树,树牌上写道:花朵自外围向中心逐渐开放;花萼佛焰苞状;花冠钟状,橙红色,有纵皱。阳光照射着亮闪闪的树干,这时节没有花朵,只有青碧的枝叶在直射光的缝隙中抖动。过午空气温热清澈,踩着鸟鸣和树顶跌落的芬芳,缓慢走进层叠掩映的绿中。我在北地漫长的严寒里常常思念的,就是这种漫无目的......
……
……
我不知道,去哪里找你。
从电话的听筒传来:
“现在是猎户星座的阿尔法星在回答。
我在路上,我现在是星星,
我已将你永远遗忘。
我是一颗星——白昼的姐妹,
我不想被你梦到,
我和你从此无关。
三百年后再给我电话。”
离开深市前一天,打车去射箭。刚探身就听到师傅在车里放大悲咒,车门外风声飒动,而车里温暖洁净,一时佛音潺潺,穿行在淡蓝色的街道上,像平移的一盏银色的水。我听过司机放评书、歌曲、有声小说、情感电台,这是多年里第一次,在寺庙和我失眠深夜外的地方听到大悲咒。车开了十五分钟,我倏然想起从前去过的寺院,每道门槛,每座神殿,金黄神明法相庄严,我坐在石凳上发...
朋友发给我一张照片,是高中毕业那天坐在操场上开会,她在我后面偷偷拍的。直到现在我的照片都很少,小时候没有概念,慢慢长大后,羞于面容的平庸,也并不爱让人拍照。这张照片里我穿着蓝白夏季校服,向右侧身,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。即使只是这四分之一的侧脸,马尾乌黑如煤,半闭的右眼,和背景里逐渐缩小的蓝白服饰,经年后早已忘记我曾这样坐在操场上,我也清晰地感到彼时我的不快乐。
我看到五年前的方形玻璃眼镜,刘海,夹在右耳后的碎发,和校服里隐约可见的文胸。那时母亲给我买海绵运动内衣,每次从震天响的洗衣机里拿出来,都要从胸衣右上角的小孔里把扭在一起的海绵摊开。每次晾衣服,手里摸过家庭所有衣物,脱水之后......
八月里,每个傍晚从地铁站出来,都在右拐第二个路口买西瓜。卖西瓜的女人有一双多疑的眼睛,抿着嘴唇,干瘦紧绷,弯腰往塑料盒里切西瓜。第三天我见到她两个孩子,坐在路口的水泥圆柱上,一个圆头黝黑的姐姐,一个干瘪痴愣的妹妹。她喊道,为什么不看着她!走开!于是姐姐站起来把正往三轮车下钻的妹妹拉出来。有一次我去的时候她不在,旁边的摊贩说稍等,她马上回来,然后朝马路对面喊,指了指西瓜堆旁的我,快回来!她穿过斑马线跑回来,嘴角耷拉着尴尬的弧度,这表情在旁边摊贩亲热地笑着说,你再不回来顾客就要走了的时候变得更无所适从,双眼乱转。她那薄薄的皮肤大约经不起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,就像她被西瓜围得密不透风的生活担不起一份路......
和朋友去看波提切利的影展,满屏华彩生辉,看得人像躺在浓丽狂溢的缤纷错彩中。走出来晃在城市最整洁的夜路上,我抬高手臂,她牵着我一根手指,围绕我手臂转圈。一圈,两圈,这便是我们在悄悄跳舞。末了她蹦蹦跳跳,在深市微风正起的街道问我,想不想去吃哈根达斯。哈根达斯,这不是我们小时候用来指代奢侈品的代名词吗?我笑着说还从还没有吃过,她立时决定,那就去吃这个。于是走到二楼,点草莓和布朗尼味,两个小小的纸碗。吃着吃着忍不住笑起来,朋友问我笑什么,我只能回答也就是这些时刻,风吹过来,觉得活着有些趣味。什么时刻?我们在一起讲话抽烟,彼此凝望的时刻。其实吃什么食物并不要紧,重要的是你坐在对面时,我内心安定,明......